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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梁文道:帝国末日的回

表于 2014 10 02

 

    ——苏联的最后一天》导读

 

史上有些是被人夸大它的意,乃至于染上了天启般的神秘色彩。例如美国总统肯尼迪遇刺的那一天,几乎一个美国的中年人都能得出那一天自己干些什刚刚听到新闻时第一反是什,以及件事自己的影响,似乎天是他们记忆自己人生故事的重要点,甚至因此改了自己命运的走向。相反的,有一明明影响深刻,生的候却毫无人在意,没有人能够记起那一刹那的情,因此也就没有足以炫耀的个人故事。例如撒跨过卢比孔河的那一天,跟随他的士兵究竟知不知道是一个共和湮关键时刻呢?有一些早就被,也早就被期待的刻,个人都一天早要来,它做足准,甚至安排了各式各式典礼。但果那一天和其他任何一个日子并没有太大分,人人照吃照睡,心情平。事后回想,只是茫然而已。比方199771日,十多年后,我和朋友追当天情景,发现大家都还记得其中一些细节,只是以形容当的心情,因它太空洞了,完全没有想中的起伏波,更加没有那种觉得自己正在见证历史的重和穆。

更怪异的例子是19911225日的上七点三十分,克里姆林一座绿圆顶建筑,有两个工人从屋活板爬了出来,降下那面色的刀旗,然后像餐生收拾桌布似的把它折起。红场上人群三三两两,不是出来散的莫斯科市民,就是外地来的光客,没有人在意那面旗子的事,更没有大批媒体镜头光灯涌到现场。那面胡乱被人收起来的旗在此飘扬了七十四年,那一天是苏维埃社会主共和国盟的最后一天。二十世大也最令人害怕的国家,人类历史上最惊人也最大胆的托邦实验计划,就此告。如此一个深具象征意刻,怎能如此草率?

从任何角度而言,苏联的崩都是一件等大事。但们关于它正式被宣告死亡的那一天的记忆却是如此淡薄?就连许多俄斯人也都无法准确得当的情况;而他候的心境便和我199771日的感受差不多,平淡而白,一点也不得那天有什了不起。就好比老花,越近的事情越看不清楚;莫非身处历关键时刻,可能也会有越近核心,感就越是模糊的情况?

然而,多年后,由于人类记忆的游,也许过去已久的事情反而会得丰富起来;甚至原本寡淡无措的心境也始被一叙事上的浪漫需要所带动稠有味。比方那天早上的莫斯科,天气晴朗而干燥,可是一个克里姆林里的工作人得那天下了大雪。是不是只有一没完没了的冬雪,才足以折命定一日的悲感呢?

一个代的终结,一个王朝的覆,事后回想,这种式的美感。那悲凉和桑,足以叫人暂时抽离出那个代的多不可,以及那个王朝的一切愆,是非常单纯的形象美。好比崇皇帝自殉国的那一天,他最后一次上朝,太和殿中竟然空无一人,所有大臣都早已逃逸藏匿。如君士坦丁堡陷落的前夕,从来拒认对方的正教宗主教与天主教枢机,于最后一次穿上华丽的祭袍,在千盏烛曳下的圣索菲大教堂合弥撒,祈求临终前的垂怜。蜘蛛在撒的殿中网,夜在阿弗沙布的城堡上低,无它多的可鄙,多的罪有得,一个帝国的落至少这么一首凄凉的哀歌吧。

爱尔兰记者康奥克莱利(Conor O’Clery)在他的《苏联的最后一天》里,也下了似的面:上九点,参院大厦的外面只有司机和少数几个保安,戈公室外的整个楼都空无一人,只剩下戈夫和他最密的幕僚在里喝酒。他感到很受,没有一个共和国的领导那些与戈夫多年保持互称同志的系的前共打来电话对他表示感、祝他不能再人民效表示同情。他束了抑,了人自由和旅行自由,引让这领导人掌选举,但他却保持默。戈夫痛苦地想,他们现在都于狂喜中,忙于瓜分他得到的遗产

更不堪的是第二天,由于根本没有一个正式的告别仪式,于是戈夫的下属就只好自己找了家酒店,来三百多名国内外媒体代表,向戈夫致敬以及宣告苏联权终止的招待会。酒店的管一始非常害怕件事会得罪当的俄总统叶利,不敢接下笔生意。没有人怪得了他,因他的大早已习惯了共代人民于当者的那种惯性恐惧。好在家酒店有西方本合管的上司遂指示他放心接受预订。所以,戈夫的下属自嘲地总结,走本主的道路,私有化是有点用

最早是在上世八十年代,黄仁宇的《万十五年》中国见识了以独一年写方式,后来我们陆续看到林林总总似著作,也就怪不怪了。可最近几年,又有不少高胆大的作者和史家向更高度挑,干脆用整本的篇幅来写一个日子,奥克莱利部大作就是其中的表表者。它的度在于重构那一天从早到晚发生的时间,必仰仗大量第一手文档,以及当事人的回,少一点材料,都没有法用细节铺陈出一本的分量。同,那些文档和访谈得来的记录须经过冷静的审视照,否,囿于记忆错误、有意无意的扭曲增,真相就会蒙上一原。而且,是一天,但了充分解释这天一切事件的来去脉,以及突显这天的史意,你上大量背景,就像黄仁宇用了他整部中国史的理解来明万十五年一,由宏入局部,方得以小大之效。奥克莱利以非凡的耐性和心去克服上述困难说完美,但也算得上是成果丰了。怪此一出,英世界的评论普遍称善。

可是,无你如何调历史脉和各种经济政治背景的重要,只要你把焦点放在一天,你就很不遵循传统,放大当事主角的作用。如果用棋局比喻历史,这种写法就会很自然地把个棋子的位置和功能当成重点,多于今日学界的棋上的形。所以,读罢,我会得到一个印象,苏联之所以分解,之所以如此分解,分解后又成当前副模,原来多半是两个人的问题两个人就是性格、形象南,大部分时间都在斗不休的戈夫和叶利。作者常常借着其他当事人的口,引导读者猜想,要是戈夫当年没有那,又或者叶利没有做某个决定,事情会不会不像今天般局面。也就是两个大人物的个性与抉,很有可能是后来展的主因。

习惯长时思考问题的人,或者会反,指出就算没有戈个人,苏联实际情况也会它自己生出另一个戈夫式的人物。不史确有太多的偶然。在大部分的苏联观察家看来,19918发动的政是合逻辑的,因为这种就是会有一股力量试图改革得的火苗。假如苏联这场诱发的内或革命的,那也完全合乎期,因没有人相信苏联还能以另一方式和平得乏味的方式,就像后来真局那完蛋。偏偏有一个大胆冲的叶利,有他爬上坦克振臂一呼,就使得那次很合期很合逻辑的政无疾而是不是必然中的偶然?是不是搅动长时趋势的个体?

直到1990年,中情局那些理很懂趋势苏联还再活一段日子,一眼,个曾支配半个地球的就突然消解得无声无息?奥克莱利大概就是想用来回答大家,那是因站得近,看不两个关键人物的表情,以及孔背后的脾性。

形象,往往要比我想象的重要。从苏联国旗的沉降,新旧政交接的紊乱,到戈夫最后所面的众叛离,隔着距离,我可以像欣地来感慨一系列帝国瓦解的象。但斯人而言,一天,他们记住的却是越看越囊的戈夫在辞中的虚弱形象。自此之后,个毫无美感可言,毫不能使人悠悠喟的日子,就成了多俄斯人创伤性的集体回。有些人忽然那天自己是多怒,而不是祝。自此之后,他们开始期待另一个形象,一个能替他雪耻仇的人形象。
  
来源: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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